幼年的味道


  □张金凯
  我时常会买几个猪蹄,静下心来慢慢吃,咂摸咂摸滋味,可总觉得没有小时候来的好吃。那时猪蹄肌肉、肌腱不像现在这么丰富,更没有这么多的做法,什么红烧猪蹄、卤猪蹄等,但那香遍全村的味道,想起来嘴里就会流口水。
  小的时候,生活条件极差,别说想吃猪蹄,吃不饱饭是常事。只有过年能见到一点油,吃一顿白馍和一顿肉,可白馍是掺了小米面的,那一顿肉也不能足吃,烧肉时要掺进一多半青萝卜片子。我们姐弟六个,爸爸又在外上班,家里的情况可想而知。因为老吃不到肉,对偶尔冒出的肉味格外敏感,对肉的渴望,差不多使我们到了疯狂的程度。
  那年冬天,我和小妹都还没有上学,爸爸最好的朋友来了,他特意从县城带了几个菜回来,别的菜我记不清了,那盘猪蹄记得清清楚楚。香味是从里屋一缕一缕飘出来的,带着一点点淡淡的烧酒味,不时的钻进我们的鼻孔,人都爱说猫的鼻子是最尖的,吃嘴闻上天,可那时小孩子的鼻子似乎比猫还尖。我和小妹在外间屋不时地偷偷扒着门帘,看着屋内炕桌上的猪蹄,希望能剩下一两个。说实话,口腔和肠胃早都无法承受,嘴里已在流口水,小妹和我一样也把一口口水咽下,可新的一口口水又如泉水般在口腔里涌满了。大哥看着我们无可奈何的摇摇头,因为他知道小孩子是不准许上桌的。
  终于熬到客人走了,还没等爸爸送客人回来,我和小妹就冲到了屋内,抢着拿起桌上啃剩的骨头放进嘴里,知道上面什么都没有了,可含在嘴里舍不得吐出来,总希望能在那骨缝中找到脆骨,哪怕是一点点肉丝。进门的爸爸看到我们手里抓着的一块块猪蹄骨,还有我和小妹长时间蠕动的嘴,默默地站在那里,我分明看到了他眼里的泪,只是没有流出来。后来爸爸出去了,我听清了他那若有若无的说话声,明年过年我一定让你们吃个够。
  爸爸的这句话刻在了我的脑海里,我一直盼望着过年,一天天地数着日子,终于年到了,可是爸爸并没有给我们买猪蹄吃,我知道家里穷,也不敢问爸爸。新年就这样无精打采地过去了。
  接下来的日子更苦了,爸爸仍然没有给我们买猪蹄吃。
  直到爸爸提前退休,大哥顶替他上班,也没有让我们如愿以偿。大哥参加工作的第二年年前,他利用在单位干会计的便利,用公家的钱买回了很多猪蹄,是用偏三轮摩托车带回家的,猪蹄煮了一大锅,我记得很清楚。大哥早就告诉过我,过年买猪蹄让全家人吃个够,实现爸爸这个承诺。即便是那时人们生活条件好多了,但我还是关上了家里的门,我知道会引来了不少的孩子,他们会像我一样闻到肉味就爬上人家小院的墙或从门缝里探头。因为那香味轰轰烈烈,带有压倒和超越一切的气势,能透过墙缝,越过房头,覆盖全村。
  爸爸见大哥买回那么多猪蹄,就有些不高兴。那时吃猪蹄只是洗净了,放上盐在大锅里煮,但吃起来的那种感觉,并不亚于现在走进豪华的酒店。我和小妹早就来来回回围着锅台转圈,大哥看我猴急的样子直笑,而娘眼里似乎含着泪。也许是光顾了吃,我们没有注意到坐在炕上爸爸,那张铁青色的脸。虽然大锅里的肉煮得稀烂,我和妹妹却越来越啃得不干净了,后来几乎是连吃带扔了。一直疼爱我们的大哥不再笑,他冲着我们发起火来,坚持让妹妹把没啃干净的,那块掉在地上的猪蹄拾起来吃了。因为他心疼,他比我们更深深地体会过生活的艰难。爸爸从炕上站了起来,骂起大哥来,要不是娘拽着,爸爸就踹上大哥了。我从没见过爸爸这样,也不明白他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。脾气柔软,永远是一副笑脸的爸爸哪儿去了,大哥是为他实现对我们的承诺,再说大哥刚刚成年,性格倔强的大哥气得把桌子掀翻,哭着走了。
  长兄如父,现在我经常会到大哥家坐坐,他已退休在家,其实他早就深深理解了当初爸爸的苦心。可他从那时再没有吃过猪蹄,因为他怕那飘香的味道,怕想起我们那含着碎蹄骨嘴巴蠕动的样子,更无法忘记爸爸离世时对他那愧疚了一生的眼神。
  作者单位:山东广电网络庆云分公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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